我以前在美國的時候

1994年，我在埔里一家建設公司任職。當時的董事長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：「我以前在美國的時候…」接下來才是話題的重點。

董事長很喜歡在談話中夾雜幾個英文單字，例如：「我以前在美國的時候，看他們的 skyline …」，「我以前在美國的時候，有一次住在 motel …」，「你這個電腦，要先 run 嘛！我以前在美國的時候…」，「你這個 question，我告訴你，我以前在美國的時候…」

是的，聽起來他的人生似乎有大半時間在美國渡過，而且美國對他人生而言，應該是意義深遠。當年他年紀約四十出頭。

他開美國車，因為：「我告訴你，美國車是世界上最好的車，我以前在美國的時候，去過很多 place。美國有沙漠，有沼澤，還有冰天雪地，美國車要適應各種氣候，所以做的最好！」

我心裡想，他應該很想娶個美國人，雖然我1996年才去美國，但是當時我也知道美國有黑人白人黃人印地安人猶太人，所以推論：美國女人要適應各種人，應該是最好的女人。

董事長能言善道，非常喜歡長篇大論。你若問他現在幾點了，他會從手錶的原理、製造過程開始分析，然後告訴你時間的重要性，當然，一定要談到「我以前在美國的時候…」。

當時下班時間是五點半。特助曾經警告我：超過四點半以後，沒事別去問董事長問題，要不然會「耽誤下班時間」。

曾經有廠商與員工在晚間時分，禮貌性的去董事長府第拜訪，董事長話匣子一打開，如洞庭之水，浩浩湯湯，橫無際涯，而且一切都要從「我以前在美國的時候」開始說起。眾人莫不唯唯諾諾，斂容蹙眉，悔不當初。

直到凌晨兩、三點，廠商或員工只好以「還有事要忙」為由，藉故離開現場。有些沒經驗的人唯恐後有追兵，連鞋帶都顧不得綁好，就竄逃離開。

去美國曾經是台灣人為自己加分的好方法，在民國五十、六十年間，最流行的就是「來來來，來台大。去去去，去美國。」或是「風蕭蕭兮，易水寒；壯士一去兮，洗碗盤。」隻字片語訴盡了留學生涯。

現在的學生已不流行赴美留學了，留學實在太苦，大家只想分股票，快快賺大錢，所以土博士比洋博士多很多。這是好是壞呢？

弄了半天，董事長到底是哪裡畢業的啊？有天我就忍不住問起了特助。

「他高職畢業的。」特助說。

「他不是留美的嗎？以前待美國啊？」我更加疑惑了。

特助斜睨我一眼，表情盡是揶揄，然後說：

「留你個腿。那是去渡蜜月啦！」